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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嘉禄八宝辣酱与折衷主义

发布时间:2025/7/4 21:25:00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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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宝辣酱与折衷主义沈嘉禄八宝辣酱也是折衷主义。(八宝辣酱是本帮菜中的明星)中西方文化差异很大,但在某个方面居然高度统一,比如数字迷信。欧美人士认为7是幸运数,中国人对8迷得要死。大家还记得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吧,激动人心的!焰火冲天,万众欢腾。易经我没研究过,但据朋友说就是从八卦图中推导出来的。佛教与道教都有明八仙和暗八仙两种吉祥图案,不过道教八宝在民间工艺上体现得更加世俗化,从老佛爷到义和团都喜闻乐见。在民间话语中,凡是表示多而杂的,也是好以“八宝”来命名。古典家具中有“八宝螺钿嵌”的工艺,老外婆当年陪嫁的老红木镜箱,若有八宝螺钿嵌的图案,今天就可以送到典当行去调头寸。在饮食方面就更接地气了,粥有八宝粥,饭有八宝饭,茶有八宝茶,甜品有八宝蜜糕、八宝绿豆汤,菜肴有八宝菜、八宝豆腐、八宝鸭、八宝鸡、八宝鱼、八宝汤、八宝羊方等。对对对,你还别说,一样挂了,去八宝山肯定是“生得伟大,死得光荣”。(这只八宝饭充分体现了八宝的画风)八宝鸭是本帮菜中的大菜,去城隍庙老饭店请人吃饭,来一只,倍有面子,好吃不好吃是另外一桩事。老饭店的八宝鸭是从苏帮菜馆大鸿运的八宝鸡里“化”来的,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抄作业。现在本帮八宝鸭成了中国烹饪协会“钦定”的中国名菜,苏帮菜里的八宝葫芦鸭具有更高的审美水平,倒不入中烹协专家的法眼,苏州人相当胸闷。本帮菜里还有一道八宝辣酱,思路与八宝鸭如出一辙。本帮菜厨师不仅抄人家作业,还抄同门师兄的作业,真是没出息。(一般本帮饭店烹制的八宝辣酱在色香味形方面都比老饭店要差一点)不过,回望一下本帮菜的成长史,就会发现在川沙三林塘大师傅抄小苏州作业之前,已经在烧八宝辣酱了。只不过那会的八宝辣酱是用大锅烧的,烧好后装在钵斗里或木盆里,客人来了,点一盆,厨师再小锅回烧,起锅后在顶上撒一撮葱花:“张老板你的八宝辣酱!”盆子堆得尖尖的,红油汪了一圈,咸中带甜,辣味温柔,蛮配对上海人的胃口。以前的上海人是吃不来辣的,本帮菜里唯一用到辣伙酱的就是八宝辣酱。八宝辣酱是下饭菜,吃了肉丁还有笋丁,吃了鸡肫还有猪肚,丰富多彩,好运连连。浦东老八样里有炒三鲜、扣三鲜、三鲜汤等,每一样食材都有B角,可随意调配,凑足八样就行,超过八样更有腔调。这种热热闹闹的农家乐画风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上海人的集体性格,一百多年前的上海人欢喜大呼隆,轧闹猛,庙会、花神会、三巡会之类大型群众活动就不谈了,即便是乔家浜某豪门的出丧队伍,也可以逶迤一里路,围观群众兴高采烈。现在,也差不多。(什锦砂锅的拼图游戏也体现了上海人的八宝思维)有个别读者朋友可能不明白,本帮菜的厨师怎么会烧大锅菜呢?听我解释,本帮饭店的前身,基本上就是路边摊,炉灶、风箱、八仙桌、长条凳都放在人行道上或弄堂口,烟火气十足。我们可以在年出版的《老上海》一书中看到作者这样描写:“沪地饭店,则皆中下级社会果腹之地。”没错,本帮馆子出生低微,服务对象也多为草根阶层民众。老上海至今还对星罗棋布的饭摊头有深刻印象,一般就是夫妻老婆档,顶多再雇一两个伙计,供应的菜式有白斩鸡、卤肉、拌芹菜、金花菜、炒三鲜、虾米烧豆腐、红烧菜心、走油拆炖、青鱼头尾、青鱼秃肺、炒腰花、干切咸肉、咸肉黄豆汤、肉丝黄豆汤、炒肉百叶、草鱼粉皮等,有些菜是事先大锅煮,装盆叠在白木桌子上,顶多加个纱罩,客人看中便可取食,或请伙计回锅上桌。价廉物美,量大味重,适合贩夫卒子果腹疗饥,游客、工人、商店职员、小报记者、进城农民等都是忠诚的消费对象。(旧上海的小饭店)曹景行的老爸曹聚仁,在报馆做外勤记者那会,就经常在这样的饭摊头吃饭。像唐大郎、严独鹤、范烟桥、陆澹安这样的老报人才去老正兴二楼雅座坐端正了点菜,他们是不吃炒三鲜或八宝辣酱的。正因为巴结低端人士,可以想见民国风格的八宝辣酱有着很强的随意性,东抓一把西抓一把,李代桃僵,吉庆有余。直到饭摊头慢慢做大做强,找到好市口开起正儿八经的饭店,八宝辣酱才现炒现卖,趁热吃。(这种画风的八宝辣酱具有家常味道,看看,还加了香菇与青豆)据业内人士说,将八宝辣酱修炼成一道名菜的,是一家春的金阿毛。一家春离我家不足五百米,年我搬到老城厢外大南门那会,在中华路董家渡路转角上的百年老店已经被德兴馆鸠占鹊巢了。一家春的资格与德兴馆可有一拼,经济小菜做得兢兢业业。比如“黄将”,豆腐衣包肉,油炸结皮,一只只像浦东话里的“麻将”(麻将就是麻雀,风行大中国几百年的雀牌,在上海也叫麻将牌,就是这个道理),再红烧入味,浓油赤酱作风,现在不大有饭店做了。八宝辣酱也是他家最好,精选食材,先煸后烧:肉丁、鸡丁、笋丁、肚丁、鸡肫、开洋、花生米、白果、板栗……有九样了是吧?对的,开洋是作为调味品介入的,事先加黄酒、白糖蒸软,入锅后才能华丽丽地提升这道菜的风味。现在有些饭店为节省成本,免开洋,成菜看上去仍然很美,外行不懂,盲目叫好,实际上差了一口气。我有一个观点:八宝辣酱加不加开洋,是区别饭店菜和家常菜的关键一项。上海弄堂人家似乎都会烧八宝辣酱,色泽、味道各有千秋,但投料总是往下走,鸡肫(生煸)、猪肚(预熟)、白果(预熟)等耗材不多,弄起来倒蛮麻烦的,算了,就以毛豆、茭白、豆腐干、青椒、蘑菇、土豆等滥竽充数,哪怕火候过老,以至青椒发黄,蘑菇发黑,毛豆开豁,只要辣伙酱和甜面酱到位,青葱一撒,红油一汪,一家人照样吃得眉开眼笑,可送饭,可佐酒,可做面浇头。工厂、学校、机关的大食堂也会隔三岔五地做一大盘辣酱,食材如果凑不齐的话,就只好怯怯地称作“炒酱”,你看你看,这个寒酸劲啊。(这盆八宝辣酱还算比较像样,可以打65分)大概在上世纪九十年代,八宝辣酱才由上海老饭店定了基调,进入本帮菜经典名菜序列。定基调的一招,就是在辣酱装盆后,另外起锅滑炒50克虾仁“盖帽”,看上去有白雪盖朱山之妙。这也是给上海人面子啊。各位爷见惯江湖,知道饭局点菜大有讲究,暗藏蜜语对吧,那么上海人设饭局,若是上了八宝辣酱,说明他请的是至亲好友,省了银子,不失面子。因为这种菜可吃可不吃,沾沾筷头,摆摆样子,吃剩有余的话还可以打包,第二下面吃。如果没上八宝辣酱,估计请的是外地客人。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,假如用此菜来招待外地朋友,特别是川、湘、赣、黔、滇诸省的吃货,那是花了银子讨骂:这算哪门子辣酱?一点辣劲也没有,又放了这么多的糖!本大叔在八宝辣酱这档事上得罪过外地朋友,教训深刻啊!(巴黎歌剧院是折衷主义风格建筑)上海有许多老建筑,世界各国的建筑风格都能找到,折衷主义建筑在外滩沿线也很多。所谓折衷主义,是十九世纪上半叶至二十世纪初,在欧美一些国家流行的一种建筑风格。建筑师参照历史上各种建筑风格,随意组装建筑语汇,没有固定法式,只要比例得当,看上去顺眼就OK了。以今天的眼光来看,折衷主义建筑与上海城市的气质蛮搭的。八宝辣酱也是折衷主义。有些经济实惠的本帮馆子还推出八宝辣酱炒年糕、八宝辣酱炒油条、八宝辣酱粉丝煲等等,让八宝大军进一步壮大。折衷主义盛行,意味着进入了一个风云际会的黄金时代。(上海苏州河北岸的邮政大厦也是折衷主义风格)前年年底,有家影视公司找到我,他们要制作一部系列电视片,在每个省、直辖市、自治区选一位会烧菜的作家,拍摄买菜做菜的全过程,在上海他们选中了我。我忙碌了好几天,外景,看看苏州河,跑跑小菜场,内景,烧了两道菜,一道是蟹粉豆腐,另一道是八宝辣酱——我倒是实实足足加了一把邵万生开洋的。哪呀,我怎么也走折衷主义路线。《上海老味道续集》沈家禄著沈嘉荣绘上海世纪出版集团出版沈嘉禄,《新民周刊》主笔、高级记者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上海作家协会理事。作品曾获年《萌芽》文学奖,年《广州文艺》奖,年《山花》奖,年、年《上海文学》文学奖。年出版《时尚老家具》和《寻找老家具》,展现经典老家具的不朽魅力,引领读者在古典与时尚之间穿梭往返,开启了西洋老家具的文化鉴赏之窗,成为那个时代喜欢西洋老家具人们的必读之书。他也爱好收藏,玩陶瓷与家具,但他更愿意被人当做一位美食家,以一名上海老饕自居。沈嘉禄绘画作品沈嘉禄绘画作品本文已获作者授权发布,图文均由作者提供特别鸣谢老有上海味道公微号支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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