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四点的洪湖，天还漆黑，但是湖面上渔船不少。现在是小龙虾尾季，渔农们正在捕捞着塘里所剩不多的小龙虾。

天蒙蒙亮的时候，捕捞告一段落，趁着朝阳初升的亮光，渔农们在渔船上把小龙虾按大小分拣好，然后赶在7点前，把载着小龙虾的渔船驶往渔场收购点，前来收购小龙虾的商贩一字排开台称，一手交钱一手交小龙虾，然后装上面包车、货车，把小龙虾运往百公里外的加工厂或者下一个收购点。

当城市中五环内的早高峰还没有开始的时候，渔场上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已经过去。渔民们返回家后，休息一会，就要开始准备饲料，等傍晚去蟹塘投食——现在正值大闸蟹养殖的关键期。

荆州监利市棋盘乡胜利渔场，是当地最大的一个渔场，拥有超过户农户。王绪告就是其中一户，他从年开始混养小龙虾和大闸蟹。

这两种水产，是这些年来洪湖最主要的养殖产业，也是近几年来中国餐馆里、饭桌上、宵夜摊上的最难将息。

当我们习惯了“夏吃小龙虾、秋尝大闸蟹”后，消费端的巨大诉求很快向上游养殖户进行传导。直播间里一晚上可以卖出几十万份小龙虾，大闸蟹还未开捕，提货券就已经成为最带得动的货品之一。

作为这个产业链的最上游，王绪告们并不清楚，他塘里的小龙虾，是怎么样通过食品加工厂的生产线，套上品牌的包装盒，成为罗永浩、薇娅直播间里的爆款，被快递员送到全国各地的消费者家里。

他只知道，这几年收入提高是一个不争的事实。

小龙虾被小贩们收购后运往加工厂

胜利渔场和丰收渔场

王绪告是60年出生的人，18岁就在洪湖胜利渔场一带从事水产养殖，至今已经四十多年了。“我家一口鱼塘，养殖面积38亩，目前主养螃蟹，套养少量龙虾。”

王绪告有两个孩子，儿子外出务工，女儿嫁去了武汉，他和妻子两个人管理鱼塘。“年前，我们主要是养鱼为主，一年大概能挣七八千块钱。”年后，在政府的号召下，王绪告开始养螃蟹，年又开始养小龙虾。

“一开始也养不太好，存活率很低。”靠自己经验积累，渔农之间互相学习，鱼塘的收入慢慢有了起色。

无论是小龙虾还是螃蟹，都是季节性的养殖产业。一般3月份把虾苗投进池塘，过两个月可以收获肥美的小龙虾，“投入十斤虾苗，多则可以捞上来五六十斤小龙虾，少则三四十斤。”

王绪告粗略估算，今年小龙虾整体的产量大概有一千多斤，相比去年减产了近一半。“养虾蟹还是靠天吃饭，好的时候一年能有三十多万收入，差的时候十几万。”这几天，王绪告每天还能捞上来三四十斤小龙虾，能够有个百八千的收入。

渔场收购点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

胜利渔场旁边挨着另一个渔场，叫丰收渔场，相比胜利的规模稍微小一些，有八十多户渔农，丰收渔场的谢发旺比王绪告小4岁，80年代初开始在丰收渔场这边养鱼。

谢发旺有两个鱼塘，一百多亩一个，农忙的时候，他会雇两个工人来帮忙。

年前，谢发旺一直养“四大家鱼”，即青鱼、草鱼、鲢鱼和鳙鱼。后来和王绪告一样，在市场的召唤和政府的建议下，开始养大闸蟹，年开始养小龙虾。

9月下旬，小龙虾季已经收尾，“现在每天还能打捞上来百十来斤，因为数量少，收购价格反而高，现在都涨到40块一斤了。”

这么高的收购价，预示着这些小龙虾基本都流向鲜活市场了，加工厂大规模收购小龙虾的季节已经过去。

大闸蟹接棒小龙虾

小龙虾季过去了，大闸蟹季正拉开帷幕。

洪湖的渔场，大部分渔农还是以养殖大闸蟹为主，小龙虾作为新贵，还只能算是给渔农们“赚点外快”，大闸蟹才是占据收入大头的产业。

现在正是蟹塘投食的高峰期，王绪告的蟹塘每天需要投8板冰鱼和50斤煮熟的玉米，谢发旺的蟹塘更大，每天光投放的饲料成本就超过元。

相比小龙虾，大螃蟹的养殖更有门槛一些。谢发旺的两个塘里，分别养着扣蟹和豆蟹，“都是大闸蟹，但是蟹苗不同，扣蟹就是纽扣大小的蟹苗，一斤扣蟹蟹苗大约80只，一斤豆蟹蟹苗则有多只。”

渔农在蟹塘上工作

它们虽然都属于大闸蟹，但是两者的养殖方式和周期都会有一些差异。

扣蟹蟹苗成本高，养殖风险也高，和小龙虾养在一起还容易打架，对水质的要求也更高，所以收购的价格也更高。豆蟹则相对好养一些，因为生长周期长，和小龙虾也不容易打架，算是比较省心好养的品种。但是个头就比较小，价格也没有扣蟹贵。

扣蟹的上市时间是10到12月份，是中秋餐桌上的重要硬菜，豆蟹则是腊月时节上市，是年夜饭上让人垂涎的主角。

这些看起来非常朴素的养殖技巧，都是渔农们一点点摸索出来的经验，“这几年，政府也找来不少专家指导我们，之前有华中农业大学的学生来给我们做培训，大闸蟹的产量有提升了近3成。”

现在，谢发旺两个塘加起来，每年能捕上来四万多斤螃蟹和两万多斤小龙虾。今年光小龙虾的收入已经超过60万，“鱼塘整体的承包费用加上饲料成本等开支，已经投入80万左右了，今年能有多少收入，就看接下来的大闸蟹季了。”

互相影响

张鹏飞是湖北监利鲜东方水产公司的总经理，他们在这个产业链中扮演的是类似“小贩”的角色，从渔民上游收购水产之后，把水产分销到下游加工厂、生鲜市场、酒店等。

四月下旬到六月下旬，是小龙虾大量上市的两个月，也是张鹏飞最忙碌的季节“小龙虾上市的最高峰期，我们一天能收购上百万斤。”那个场面十分壮观，农户的渔船一字排开，载满小龙虾的货车一辆接一辆从渔场开走。

这两年，小龙虾的上市节奏一再提前，往年夏季才是小龙虾的旺季，但是这两年，三月份就能吃到头茬小龙虾，食小龙虾的季节一直从春天绵延到夏末。

小龙虾的源头采购，是整个产业链里最不稳定的因素之一了，以今年小龙虾的收购价格为例，低的时候只要四五块一斤，贵的时候超过四十，收购价格能差了十倍。

早年，小龙虾没有大规模养殖的时候，消费者对这种看起来有点凶的食材并没有太多好感，对小龙虾的刻板印象是“脏、吃腐物的、下水道里长大的”。

但是近两年，下馆子吃一顿小龙虾，想吃到爽，人均低于下不来。尤其是今年，受疫情影响，小龙虾减产，源头的收购价直线上升，导致小龙虾成为了餐馆里、饭桌上的一道硬菜，烹饪方式也从以前传统的麻辣、十三香、蒜蓉开发出了更多金汤、泡菜味、冰镇等更多手法。

相比餐馆吃鲜活小龙虾的价格持续走高，相对便宜又方便的盒装小龙虾熟制品，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消费者的餐桌上。在今年罗永浩的直播首秀中，餐饮品牌信良记的三盒装小龙虾在十分钟内售出17万份，销售额突破了万，成为当天最大赢家。

罗永浩直播带货信良记小龙虾

信良记工厂管理部总监密海峰告诉记者，“直播前，我们预计能卖出十几万盒，结果后来卖了五十多万盒，远大于我们的储备量。”这对供应链上游提出了比较大的挑战。信良记的小龙虾加工厂，主要集中在湖北、江苏等地，其投资的一家生产厂便位于监利。

“信良记是我们的大客户，每天收购来的龙虾，我们会分拣好，把符合他们要求的小龙虾直接装车，运到指定的生产工厂去。”张鹏飞告诉记者。

密海峰也表示，小龙虾的价格，随行就市，不停波动，难以提前锁定，“我们只能通过和当地供应商规模化的合作，或者和大面积水域的养殖户们建立供给关系，才能保质保量地收到原料。”

今年，信良记大约收购了吨小龙虾，低于去年，主要是还是因为今年小龙虾的整体产量低，而海鲜熟制品，不再受制于时间限制，全年都可以做，所以对于品牌方来说，如何在小龙虾源头实现保质保量地采购，成为这个产业链里最重的一环。

王绪告和谢旺发没有听说过信良记这个品牌，信良记的供应商名录里估计也不会记载到两人的名字，他们只是作为这条产业链的上下游，在这个分工明确的商业社会里完成了从第一产业到第三产业的质变。